第 16 章
關燈
小
中
大
第 16 章
沒聽見。
許應季聽不見。
他聾了。
林千韻在心裏默默祈禱。
她緩慢站起來, 與表情同樣處於兵荒馬亂狀態的廖姒對視一眼，視死如歸般轉身，微笑, 表情乖巧地迎著許應季走出去。
“老公。”她輕聲喊，軟聲問：“你怎麽來啦？”
深夜的街道路燈昏暗, 許應季站在背光處，身後停靠著兩輛賣水果的小販車，高高支起的雨棚擋住了本就昏暗的光線, 縫隙中漏下來一縷微光, 照得他的臉輪廓分明。
情緒也分明。
他甚至沒有掩飾，繃緊的俊臉清晰明白地寫著他全聽見了。
林千韻感受到了夏日冰凍三尺的涼意。
這些年許應季一直沒變, 從寒門到豪門，他仍是她初見時那股子疏離冷淡，像一朵高嶺之花，世間任何人與事都無法令他折腰。
他眼睫微垂, 視線定在她臉上, 好似獵人捕殺獵物之前伺機而動那種殘忍的冷靜：“家裏沒留燈, 來接你回去感受家的溫暖。”
“……”
幾個小時前林千韻才大言不慚要在每一個深夜為他留一盞燈，結果讓他回家撲了個黑。
“你車呢？”林千韻岔開話題, 東張西望：“我們……回家吧。”她也不知道為什麽, 被許應季這麽盯著心虛得快要不會思考了。
大概是因為心懷鬼胎，她莫名心生畏懼，完全沒了找賀菲雲撕逼那氣勢，低垂著腦袋，餘光都不敢往他身上瞥。
許應季“嗯”了聲, 轉身往車位走。
林千韻盯著他的腳後跟，小心翼翼跟上。
不敢離他太近, 也不敢把距離拉太遠，她踩著他的影子，每走一步心臟都在敲鼓。
商業街的車位規劃得比較遠，許應季這爭分奪秒的工作狂居然自己走過來了。
林千韻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。
他已經回到家又專門出來接她，很明顯是極度討厭言而無信的人，來抓她的。
“我錯了。”
林千韻主動承認錯誤，努力挽回許應季對她的好感：“我應該先回家開個燈。”
許應季沒理她。
“……”
林千韻尷尬地噤了聲。
以為許應季不會理她了，經過路口的大樹，他突然停下腳步。
林千韻也跟著停下。
許應季轉身，影子罩在她身上。
“林千韻。”他連名帶姓叫她。
“啊？”林千韻緊張得往後退兩步，她退得太快，高跟鞋鞋跟踩到井蓋縫隙，腳下一崴，好在許應季眼疾手快，及時伸手扶住了她的腰。
保持著被他抱在臂彎的動作對視幾秒。
“我有那麽差勁麽。”
許應季盯著她，眼神有些受傷。
一個冷漠到近乎刻薄的人突然在意起她的評價。
林千韻心臟砰砰地跳，心思慌亂不知所措，她努力回憶剛才的話是不是說得太重傷到他了。
可是她也沒說什麽啊？
不就是說了句不喜歡他……
許應季在意她喜不喜歡他？？？
他不是有喜歡的女孩兒嗎？
林千韻猜不透他的心思，感覺快要被弄糊塗了。
她問：“你喜歡我？”這不可能。林千韻問完想說撤回，又覺得不合時宜，許應季明顯是生氣了，她不敢亂開玩笑。
“你知道什麽是喜歡？”許應季問。
他的問題把林千韻給難住了。
小時候為了討好媽媽，她拼命讀書拿獎學金，沒時間跟男生暧昧，一畢業就嫁人了，也沒正經談過戀愛，搞不太清楚喜歡一個人該是什麽狀態，沒有足夠客觀的思路與記憶參照對比，無法正確判斷分析，只一根筋認定，她不可能在短期內連續喜歡上兩個男人。
她對裁月有很強的占有欲，不許他這個不許他那個，對許應季她不敢有。
兩種感覺不一樣。如果前者是喜歡，那後者就只是單純的生理需要。
身體上的契合，始終沒辦法超越靈魂共鳴。
所以她不喜歡許應季。
林千韻得出結論。
“不知道。”林千韻大方承認：“可是我知道我不喜歡你。”
她還是不夠老練，做不到為金錢欺騙感情。
靜了一會兒，許應季松開她，問：“你只想騙我的錢，不想騙我感情，是嗎？”
“騙”這個字狠狠刺傷了林千韻，她動了動嘴唇想反駁，又好像的確在做這種卑劣的事。她利用許應季的財力讓父親公司活下去，一開始就明確了目標。她不是溫柔的性格卻偽裝成乖乖女，這何嘗不是一種“騙”。可她不願意承認，事情不是這樣的，具體哪裏不是林千韻也說不上來，也不喜歡許應季這麽說她。
“不知道什麽是喜歡，”許應季說：“就不要隨意承諾。”
她什麽時候對他承諾過喜歡？
林千韻不知道他在說什麽，腦子裏回蕩著他說她是騙子的刻薄話語，已經什麽也聽不進去：“合約裏沒寫我要配合你吵架。”她轉身就走。
被許應季一把扯回去，他扣住她的腰，手指捏著她的下巴，低下頭來在她耳邊冷冷地問：“讓我用力幹你的時候怎麽不說合約沒寫？”
這話從斯文的許應季嘴裏說出來很違和，但他說的是事實，林千韻在床上比他放得開，喜歡發指令，享受許應季冷著臉配合。
可那是一樁你情我願的事，錢也扣了，他憑什麽拿來吵架！
林千韻忍無可忍：“你是不是覺得你有錢有顏活兒好我就應該喜歡你？”她的情緒從買避孕套給許應季送去酒店就開始堆積，心裏明明不爽得要死還要忍著極大的憋屈去討好他，還有他那個“幹妹妹”！
一想到賀菲雲應季哥哥長應季哥哥短的得意勁兒，林千韻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火騰一下又竄上腦顱：“就算你有心上人我也必須喜歡你是嗎？我是什麽很賤的人嗎？明知道你三心二意還貼上去跟你玩真心那一套？我就不喜歡你怎麽了！”
“我看你是認不清現實。”
許應季一個轉身將她推到樹幹上，林千韻的後腦勺重重砸在他掌心，還沒站穩，許應季低頭驟地覆下來。
“你敢強吻我就敢跟你離婚！”
許應季動作一頓。他的臉近在咫尺，鼻尖貼著她的，兩人的嘴唇距離不過半寸，許應季只要稍微低頭，就能碰到她的唇。
林千韻眼睫輕顫，忘了調整呼吸頻率，心跳快到失控。
許應季呼吸很淺，只有掌在她腦後那只手在發抖。
“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，林千韻。”
她說什麽了！
……離婚？
林千韻的腦子瞬間清醒。
瘋了！
她懊惱地閉上眼睛。
許應季跟她離婚對他有什麽損失她不清楚，但她會失去什麽，林千韻此刻一清二楚。她會失去一切。老林的公司會失去訂單，她會無家可歸失去虛假尊重，名利場上那些人會卸下偽裝向她展露人性最惡毒的一面。
她和許應季的婚姻，無形中在保護她的尊嚴，所以即使林家破產，她也沒有太大落差感。
而她之前完全忽略了這一切。
她睜開眼睛，許應季已經抽回手，等她站穩，他轉身，眉眼隱在夜霧中，很深地吸了一口氣。
看得出他在極力控制情緒。
林千韻從沒見過許應季失控，這是第一次。
很後悔。
她想道歉，又拉不下臉。
寂靜的夜晚，只偶爾有一兩輛車子經過，車燈從許應季身上晃過，林千韻註意到他的手。
好像是被樹皮磨破了，在流血。
“你的手——”
“原本不想讓你幻滅。”許應季突然開口。
他轉過臉來，冷淡的聲音帶著一絲薄怒：“既然你喜歡那種感覺，讓你認清現實也算是一種成長。”
“幻滅……”林千韻沒聽懂：“對誰？”想起許應季剛才全都聽見了：“你是說，裁月？”
“網絡虛幻，多看看身邊人。”
像是感覺不到疼，也不管流著血的手背，許應季轉身離開。
“欸？”
林千韻沒敢追上去，杵在原地發呆。
幾分鐘後，一輛頂配奔馳停在林千韻腳邊。
看到那串京牌連號，認出是許應季的車。她湊近駕駛座：“你的手在流血，要不要去醫……”看清駕駛座上的趙奚，林千韻一楞，扭頭瞄一眼空蕩蕩的後座：“許應季呢？”
趙奚下車幫她拉開車門：“許總只讓我送你回家，沒說他去了哪。”
“他一個人？”林千韻迅速坐進車裏：“找他去。”
這麽晚了，許應季富成那樣，萬一被綁架怎麽辦！
“許總坐的保鏢的車。”趙奚說。
“喔。”林千韻松了口氣，又緊張道：“他讓你送我回哪個家？”
趙奚被問住了。許應季沒交代。她只好詢問林千韻：“你想回哪個家？”
想回哪個家都可以？
那應該不是要趕她走。
林千韻靠回座椅：“泊奚灣。”
趙奚：“好。”
許應季不抽煙，車裏沒有煙味，飄著淡淡的酸橙香，可能是頂配豪車空氣循環好，香氛不悶人。林千韻喜歡酸橙香，靠著座椅靠背舒適地閉上眼睛。本想好好檢討今晚沖動頂撞許應季的行為，腦子裏跳出的卻是跟裁月的過往種種。
許應季說網絡虛幻，可那個人明明是真實的，是陪伴她很多年的良師益友。他的每一個字，每一句話都溫暖著那些年並不快樂的她。
與他相識是在一個夏天。
那天林千韻剛打完排位準備下線，突然有人加她微信好友，昨晚同學給她介紹了個陪玩，應該就是他，林千韻通過了驗證。
同學是個女生，但她的游戲ID叫“我哥哥”。
林千韻問：【你是我哥哥介紹的嗎？】
對方回了個：【嗯】就沒說話了。
“我哥哥”介紹的陪玩ID叫“清風裁月”，林千韻為了省事兒直接喊他裁月，有一搭沒一搭聊了幾天，裁月一直沒提陪玩的事，回消息速度也很慢，林千韻心想他可能是沒時間接單。一周後要準備月考，她沒空上游戲，就把“陪玩”變成了“陪聊”。
裁月這人惜字如金，跟大多數高玩一樣社恐不愛說話，但對她有問必答，林千韻覺得不能白白浪費他的時間，每次聊完都會給他發紅包。
一開始裁月沒收，林千韻覺得他可能是矜持，後面直接改成轉賬。
而且一次比一次數額大。
她不喜歡欠人情，更願意把關系建立在金錢上，這樣反而容易抽身。
終於有一天，裁月忍不住提醒：【你轉錯人了】
林千韻很喜歡跟他聊天的感覺，怕閑聊耽誤他打單子，勸他收下：【沒轉錯，就是給你的】
裁月問：【為什麽給我錢？】
林千韻：【陪玩費啊，你們只陪玩不陪聊，業務這麽死板的嗎？】
裁月給她發過來一個問號：【？】
他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，聊起天很無趣，不過林千韻就喜歡這種話少高冷掛，跟許應季那座冰山很像。不等他回覆，林千韻又說：【告訴你一個秘密，因為你是陌生人我才說的，如果認識我肯定不告訴你】
裁月這次回得很快：【換個人說？】
十五六歲的年紀，林千韻很叛逆：【不行！就要跟你說】
裁月無奈：【好，你說】
事情在她心裏憋了很久，她實在是憋不住了，急需找人傾訴：【我媽媽跟男小三跑了，對外稱出國定居，把我爸綠了，我爸還替她遮掩，炸裂吧？】
裁月：【……】
林千韻：【很無語吧？我也覺得很無語，世上怎麽會有不要自己親生女兒的媽媽！】
裁月：【憋在心裏很久了？】
林千韻：【有四五年了吧】
裁月：【你身邊沒有可信的朋友？】
林千韻：【我家條件還可以，身邊人都捧著我，現實中我還挺愛面子的，根本不敢跟人說這種醜聞】她把裁月當樹洞，心想反正也不認識，脆弱丟臉心事說出來心情好多了。
裁月安慰她：【這不是你的錯。快高考了，好好覆習】
他太貼心了。
林千韻覺得這陪聊費花得值！
可是他好像從來沒收過錢？林千韻往上翻記錄才發現，轉賬都被退回來了。
她轉過去一筆大的：【你要再不收，以後我就不跟你聊天了！】
裁月問：【你用的誰的卡？】
林千韻：【你別管……】
裁月：【拒絕未成年打賞，等你成年】
林千韻當時完全沒想到，她能跟一個網友保持長達兩年的聯系。
更更更沒有想到，他的聲音那麽溫柔。
18歲生日那晚，媽媽沒有接她的電話，她委屈地離開外公為她設下的奢華生日宴，躲進洗手間，蹲在馬桶上哭到視野模糊。她喝了很多酒，酒精讓情緒被放大到難以控制，她抽抽噎噎點開裁月的微信頭像，撥打語音電話給他。
很久之後那邊才接通。
“嗯？”
得到回應，林千韻哭著鼻子問：“你能不能，跟我說句話，我現在好難過……”
聽出她在哭，他似乎楞了幾秒，而後刻意壓低了聲音，語氣很溫柔：“怎麽了？”
在現實沒有牽扯的裁月面前，林千韻不需要有驕傲千金大小姐的包袱，她哭得稀裏嘩啦：“我媽媽不要我，她還是不要我……我都成年了，她還是不要我……”
“那是她的損失。”他說，“這麽乖的女兒不要。”
“你在誇我嗎？”林千韻停止哭泣，吸了吸鼻子：“剛才沒聽清楚，你再誇一次好不好。”
耳機裏響起一聲低促的輕笑，男生的呼吸很性感，夾雜電流鉆進耳膜，像是具有觸動心弦的能力，林千韻感覺四肢百骸被電了一下，那一刻竟忘了難過。
“你笑我。”她眼眶包著一包眼淚。
“沒。”
“那你說我可愛。”
“你可愛。”
林千韻被哄好了。
但很快又想起傷心事，楞了兩秒，哇一聲又哭了：“我爸也不要我了，他也沒有來，沒有人要我了嗚嗚嗚……”
“我不是在麽。”
耳機裏傳來男生溫柔的話。
“你要嗎？”
“嗯。”
“那你現在來，來救我……”林千韻望著旋轉不停的洗手間大門，頭昏腦漲：“我需要被人救出去。”
“你在哪？”
“在一個，很危險的地方……”林千韻哭累了，又醉又困，腦袋往前一栽，睡了過去。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
沒聽見。
許應季聽不見。
他聾了。
林千韻在心裏默默祈禱。
她緩慢站起來, 與表情同樣處於兵荒馬亂狀態的廖姒對視一眼，視死如歸般轉身，微笑, 表情乖巧地迎著許應季走出去。
“老公。”她輕聲喊，軟聲問：“你怎麽來啦？”
深夜的街道路燈昏暗, 許應季站在背光處，身後停靠著兩輛賣水果的小販車，高高支起的雨棚擋住了本就昏暗的光線, 縫隙中漏下來一縷微光, 照得他的臉輪廓分明。
情緒也分明。
他甚至沒有掩飾，繃緊的俊臉清晰明白地寫著他全聽見了。
林千韻感受到了夏日冰凍三尺的涼意。
這些年許應季一直沒變, 從寒門到豪門，他仍是她初見時那股子疏離冷淡，像一朵高嶺之花，世間任何人與事都無法令他折腰。
他眼睫微垂, 視線定在她臉上, 好似獵人捕殺獵物之前伺機而動那種殘忍的冷靜：“家裏沒留燈, 來接你回去感受家的溫暖。”
“……”
幾個小時前林千韻才大言不慚要在每一個深夜為他留一盞燈，結果讓他回家撲了個黑。
“你車呢？”林千韻岔開話題, 東張西望：“我們……回家吧。”她也不知道為什麽, 被許應季這麽盯著心虛得快要不會思考了。
大概是因為心懷鬼胎，她莫名心生畏懼，完全沒了找賀菲雲撕逼那氣勢，低垂著腦袋，餘光都不敢往他身上瞥。
許應季“嗯”了聲, 轉身往車位走。
林千韻盯著他的腳後跟，小心翼翼跟上。
不敢離他太近, 也不敢把距離拉太遠，她踩著他的影子，每走一步心臟都在敲鼓。
商業街的車位規劃得比較遠，許應季這爭分奪秒的工作狂居然自己走過來了。
林千韻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。
他已經回到家又專門出來接她，很明顯是極度討厭言而無信的人，來抓她的。
“我錯了。”
林千韻主動承認錯誤，努力挽回許應季對她的好感：“我應該先回家開個燈。”
許應季沒理她。
“……”
林千韻尷尬地噤了聲。
以為許應季不會理她了，經過路口的大樹，他突然停下腳步。
林千韻也跟著停下。
許應季轉身，影子罩在她身上。
“林千韻。”他連名帶姓叫她。
“啊？”林千韻緊張得往後退兩步，她退得太快，高跟鞋鞋跟踩到井蓋縫隙，腳下一崴，好在許應季眼疾手快，及時伸手扶住了她的腰。
保持著被他抱在臂彎的動作對視幾秒。
“我有那麽差勁麽。”
許應季盯著她，眼神有些受傷。
一個冷漠到近乎刻薄的人突然在意起她的評價。
林千韻心臟砰砰地跳，心思慌亂不知所措，她努力回憶剛才的話是不是說得太重傷到他了。
可是她也沒說什麽啊？
不就是說了句不喜歡他……
許應季在意她喜不喜歡他？？？
他不是有喜歡的女孩兒嗎？
林千韻猜不透他的心思，感覺快要被弄糊塗了。
她問：“你喜歡我？”這不可能。林千韻問完想說撤回，又覺得不合時宜，許應季明顯是生氣了，她不敢亂開玩笑。
“你知道什麽是喜歡？”許應季問。
他的問題把林千韻給難住了。
小時候為了討好媽媽，她拼命讀書拿獎學金，沒時間跟男生暧昧，一畢業就嫁人了，也沒正經談過戀愛，搞不太清楚喜歡一個人該是什麽狀態，沒有足夠客觀的思路與記憶參照對比，無法正確判斷分析，只一根筋認定，她不可能在短期內連續喜歡上兩個男人。
她對裁月有很強的占有欲，不許他這個不許他那個，對許應季她不敢有。
兩種感覺不一樣。如果前者是喜歡，那後者就只是單純的生理需要。
身體上的契合，始終沒辦法超越靈魂共鳴。
所以她不喜歡許應季。
林千韻得出結論。
“不知道。”林千韻大方承認：“可是我知道我不喜歡你。”
她還是不夠老練，做不到為金錢欺騙感情。
靜了一會兒，許應季松開她，問：“你只想騙我的錢，不想騙我感情，是嗎？”
“騙”這個字狠狠刺傷了林千韻，她動了動嘴唇想反駁，又好像的確在做這種卑劣的事。她利用許應季的財力讓父親公司活下去，一開始就明確了目標。她不是溫柔的性格卻偽裝成乖乖女，這何嘗不是一種“騙”。可她不願意承認，事情不是這樣的，具體哪裏不是林千韻也說不上來，也不喜歡許應季這麽說她。
“不知道什麽是喜歡，”許應季說：“就不要隨意承諾。”
她什麽時候對他承諾過喜歡？
林千韻不知道他在說什麽，腦子裏回蕩著他說她是騙子的刻薄話語，已經什麽也聽不進去：“合約裏沒寫我要配合你吵架。”她轉身就走。
被許應季一把扯回去，他扣住她的腰，手指捏著她的下巴，低下頭來在她耳邊冷冷地問：“讓我用力幹你的時候怎麽不說合約沒寫？”
這話從斯文的許應季嘴裏說出來很違和，但他說的是事實，林千韻在床上比他放得開，喜歡發指令，享受許應季冷著臉配合。
可那是一樁你情我願的事，錢也扣了，他憑什麽拿來吵架！
林千韻忍無可忍：“你是不是覺得你有錢有顏活兒好我就應該喜歡你？”她的情緒從買避孕套給許應季送去酒店就開始堆積，心裏明明不爽得要死還要忍著極大的憋屈去討好他，還有他那個“幹妹妹”！
一想到賀菲雲應季哥哥長應季哥哥短的得意勁兒，林千韻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火騰一下又竄上腦顱：“就算你有心上人我也必須喜歡你是嗎？我是什麽很賤的人嗎？明知道你三心二意還貼上去跟你玩真心那一套？我就不喜歡你怎麽了！”
“我看你是認不清現實。”
許應季一個轉身將她推到樹幹上，林千韻的後腦勺重重砸在他掌心，還沒站穩，許應季低頭驟地覆下來。
“你敢強吻我就敢跟你離婚！”
許應季動作一頓。他的臉近在咫尺，鼻尖貼著她的，兩人的嘴唇距離不過半寸，許應季只要稍微低頭，就能碰到她的唇。
林千韻眼睫輕顫，忘了調整呼吸頻率，心跳快到失控。
許應季呼吸很淺，只有掌在她腦後那只手在發抖。
“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，林千韻。”
她說什麽了！
……離婚？
林千韻的腦子瞬間清醒。
瘋了！
她懊惱地閉上眼睛。
許應季跟她離婚對他有什麽損失她不清楚，但她會失去什麽，林千韻此刻一清二楚。她會失去一切。老林的公司會失去訂單，她會無家可歸失去虛假尊重，名利場上那些人會卸下偽裝向她展露人性最惡毒的一面。
她和許應季的婚姻，無形中在保護她的尊嚴，所以即使林家破產，她也沒有太大落差感。
而她之前完全忽略了這一切。
她睜開眼睛，許應季已經抽回手，等她站穩，他轉身，眉眼隱在夜霧中，很深地吸了一口氣。
看得出他在極力控制情緒。
林千韻從沒見過許應季失控，這是第一次。
很後悔。
她想道歉，又拉不下臉。
寂靜的夜晚，只偶爾有一兩輛車子經過，車燈從許應季身上晃過，林千韻註意到他的手。
好像是被樹皮磨破了，在流血。
“你的手——”
“原本不想讓你幻滅。”許應季突然開口。
他轉過臉來，冷淡的聲音帶著一絲薄怒：“既然你喜歡那種感覺，讓你認清現實也算是一種成長。”
“幻滅……”林千韻沒聽懂：“對誰？”想起許應季剛才全都聽見了：“你是說，裁月？”
“網絡虛幻，多看看身邊人。”
像是感覺不到疼，也不管流著血的手背，許應季轉身離開。
“欸？”
林千韻沒敢追上去，杵在原地發呆。
幾分鐘後，一輛頂配奔馳停在林千韻腳邊。
看到那串京牌連號，認出是許應季的車。她湊近駕駛座：“你的手在流血，要不要去醫……”看清駕駛座上的趙奚，林千韻一楞，扭頭瞄一眼空蕩蕩的後座：“許應季呢？”
趙奚下車幫她拉開車門：“許總只讓我送你回家，沒說他去了哪。”
“他一個人？”林千韻迅速坐進車裏：“找他去。”
這麽晚了，許應季富成那樣，萬一被綁架怎麽辦！
“許總坐的保鏢的車。”趙奚說。
“喔。”林千韻松了口氣，又緊張道：“他讓你送我回哪個家？”
趙奚被問住了。許應季沒交代。她只好詢問林千韻：“你想回哪個家？”
想回哪個家都可以？
那應該不是要趕她走。
林千韻靠回座椅：“泊奚灣。”
趙奚：“好。”
許應季不抽煙，車裏沒有煙味，飄著淡淡的酸橙香，可能是頂配豪車空氣循環好，香氛不悶人。林千韻喜歡酸橙香，靠著座椅靠背舒適地閉上眼睛。本想好好檢討今晚沖動頂撞許應季的行為，腦子裏跳出的卻是跟裁月的過往種種。
許應季說網絡虛幻，可那個人明明是真實的，是陪伴她很多年的良師益友。他的每一個字，每一句話都溫暖著那些年並不快樂的她。
與他相識是在一個夏天。
那天林千韻剛打完排位準備下線，突然有人加她微信好友，昨晚同學給她介紹了個陪玩，應該就是他，林千韻通過了驗證。
同學是個女生，但她的游戲ID叫“我哥哥”。
林千韻問：【你是我哥哥介紹的嗎？】
對方回了個：【嗯】就沒說話了。
“我哥哥”介紹的陪玩ID叫“清風裁月”，林千韻為了省事兒直接喊他裁月，有一搭沒一搭聊了幾天，裁月一直沒提陪玩的事，回消息速度也很慢，林千韻心想他可能是沒時間接單。一周後要準備月考，她沒空上游戲，就把“陪玩”變成了“陪聊”。
裁月這人惜字如金，跟大多數高玩一樣社恐不愛說話，但對她有問必答，林千韻覺得不能白白浪費他的時間，每次聊完都會給他發紅包。
一開始裁月沒收，林千韻覺得他可能是矜持，後面直接改成轉賬。
而且一次比一次數額大。
她不喜歡欠人情，更願意把關系建立在金錢上，這樣反而容易抽身。
終於有一天，裁月忍不住提醒：【你轉錯人了】
林千韻很喜歡跟他聊天的感覺，怕閑聊耽誤他打單子，勸他收下：【沒轉錯，就是給你的】
裁月問：【為什麽給我錢？】
林千韻：【陪玩費啊，你們只陪玩不陪聊，業務這麽死板的嗎？】
裁月給她發過來一個問號：【？】
他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，聊起天很無趣，不過林千韻就喜歡這種話少高冷掛，跟許應季那座冰山很像。不等他回覆，林千韻又說：【告訴你一個秘密，因為你是陌生人我才說的，如果認識我肯定不告訴你】
裁月這次回得很快：【換個人說？】
十五六歲的年紀，林千韻很叛逆：【不行！就要跟你說】
裁月無奈：【好，你說】
事情在她心裏憋了很久，她實在是憋不住了，急需找人傾訴：【我媽媽跟男小三跑了，對外稱出國定居，把我爸綠了，我爸還替她遮掩，炸裂吧？】
裁月：【……】
林千韻：【很無語吧？我也覺得很無語，世上怎麽會有不要自己親生女兒的媽媽！】
裁月：【憋在心裏很久了？】
林千韻：【有四五年了吧】
裁月：【你身邊沒有可信的朋友？】
林千韻：【我家條件還可以，身邊人都捧著我，現實中我還挺愛面子的，根本不敢跟人說這種醜聞】她把裁月當樹洞，心想反正也不認識，脆弱丟臉心事說出來心情好多了。
裁月安慰她：【這不是你的錯。快高考了，好好覆習】
他太貼心了。
林千韻覺得這陪聊費花得值！
可是他好像從來沒收過錢？林千韻往上翻記錄才發現，轉賬都被退回來了。
她轉過去一筆大的：【你要再不收，以後我就不跟你聊天了！】
裁月問：【你用的誰的卡？】
林千韻：【你別管……】
裁月：【拒絕未成年打賞，等你成年】
林千韻當時完全沒想到，她能跟一個網友保持長達兩年的聯系。
更更更沒有想到，他的聲音那麽溫柔。
18歲生日那晚，媽媽沒有接她的電話，她委屈地離開外公為她設下的奢華生日宴，躲進洗手間，蹲在馬桶上哭到視野模糊。她喝了很多酒，酒精讓情緒被放大到難以控制，她抽抽噎噎點開裁月的微信頭像，撥打語音電話給他。
很久之後那邊才接通。
“嗯？”
得到回應，林千韻哭著鼻子問：“你能不能，跟我說句話，我現在好難過……”
聽出她在哭，他似乎楞了幾秒，而後刻意壓低了聲音，語氣很溫柔：“怎麽了？”
在現實沒有牽扯的裁月面前，林千韻不需要有驕傲千金大小姐的包袱，她哭得稀裏嘩啦：“我媽媽不要我，她還是不要我……我都成年了，她還是不要我……”
“那是她的損失。”他說，“這麽乖的女兒不要。”
“你在誇我嗎？”林千韻停止哭泣，吸了吸鼻子：“剛才沒聽清楚，你再誇一次好不好。”
耳機裏響起一聲低促的輕笑，男生的呼吸很性感，夾雜電流鉆進耳膜，像是具有觸動心弦的能力，林千韻感覺四肢百骸被電了一下，那一刻竟忘了難過。
“你笑我。”她眼眶包著一包眼淚。
“沒。”
“那你說我可愛。”
“你可愛。”
林千韻被哄好了。
但很快又想起傷心事，楞了兩秒，哇一聲又哭了：“我爸也不要我了，他也沒有來，沒有人要我了嗚嗚嗚……”
“我不是在麽。”
耳機裏傳來男生溫柔的話。
“你要嗎？”
“嗯。”
“那你現在來，來救我……”林千韻望著旋轉不停的洗手間大門，頭昏腦漲：“我需要被人救出去。”
“你在哪？”
“在一個，很危險的地方……”林千韻哭累了，又醉又困，腦袋往前一栽，睡了過去。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